第四五章_木兰错
废文网 > 木兰错 > 第四五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四五章

  幺姑被常山带到徐坞之后,贺兰玥也随后赶来,见到徐坞坞主并不是她之前所想的君不羁,而是自己在蝴蝶泉边救的那位中了蛇毒的年轻人,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在莫落舒亲切自然的态度下,虽然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两人却好像朋友一般熟稔了起来,并在之后的自在交谈中,被莫落舒拨动了她那颗少女心弦。

  虽然幺姑的病得以确诊,但是因为她病势不轻,不宜移动,因此贺兰玥通过莫落舒派人到花零居报信,告诉薛萝和花姐他们,她无事,幺姑这次有救了,她俩暂时要留在徐坞一段时日,等幺姑的身体好一点再回花零居。贺兰玥留在徐坞的主要目的就是照顾幺姑,所以一切事物,只要她能做的,全都由她来动手,不劳烦徐坞里的丫头。

  屋里,幺姑正在熟睡,屋外回廊,贺兰玥拿着一卷书册,久久不见翻动,正在发呆。住在徐坞的这几天,她已经把坞里的大概人物认识了个遍。上次在蝴蝶泉边见到的灰衣大汉和黑衣大汉,还有推轮椅的男子,名字分别为邢风、徐东、淮山,和她是第二次见面;去花零居接她来徐坞的人,叫徐北;其他的诸如邢雨、徐南、徐西、欧文、欧武等等,都是莫落舒的手下,根据她的观察,由他们对莫落舒的称呼来看,分属好几个阵营,而且互不统属。不过蝴蝶泉边那个称呼莫落舒为“舍人”的彪形大汉,她却没有在徐坞见过。想到当时他和队伍里其他人生疏的关系,贺兰玥聪明的没有向其他人询问他这个人。

  其中还有两位引贺兰玥注意的,地位比较超然的人物:一个是坞里上下,哪怕是莫落舒都以“孙伯”来称呼的老头。虽然孙伯和邢风他们一样称呼莫落舒为“少主”,但是好像他却可以管辖其他几个阵营里的人。而且据贺兰玥的观察,莫落舒和孙伯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是主仆关系,也不仅仅是上级和下级的关系,也不是臣属的关系,到底他们之间具体是什么关系,她也说不清,反正不简单就是了。

  另一位就是坞里寡居的表姑娘,给幺姑诊治的曲潆。据说她当年丧夫之后,婆家不容,而娘家惹不起她势大的夫家,又舍不得将她让她留在婆家受折磨,想起曲家和徐坞的老亲关系,就安排她来投奔莫落舒这个远房表哥。不过她之所以能留在徐坞,并不仅仅是因为她和莫落舒的那层亲戚关系,更主要的是因为她年纪虽轻,但是医术精绝。体弱多病的莫落舒正需要一位这样“可靠”的大夫,为他看病,并调理身体。

  原本贺兰玥对救了幺姑的曲潆充满了感激之情,但是在见到她之后,虽然曲潆表现的十分热络,待她很是亲热,但是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她觉得曲潆并不喜欢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自己,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贺兰玥不清楚,自己哪里招致了对方的不喜,不过既然对方不喜欢她,她也不会厚着脸皮贴上去,所以在向她表示了自己对她救了幺姑的感激之情之后,两人除了曲潆来菊院给幺姑看病,再没有任何交流和来往。

  因为听花姐说什么飞马牧场的,贺兰玥以为徐坞只是经营牧场生意的,但是在进了徐坞之后,根据莫落舒手下对他的称呼,她这才知道,原来除了养马之外,长安城及其周边地区的食用的牛羊肉,近一半都是由徐坞提供的,旗下还经营着医馆、药店、漆器、陶器、瓷器、竹、柳、草、棕、藤、麻、葵编,香料等诸多生意。

  不过类似粮、盐、茶、酒等这种由国家垄断,还有像铁器这种比较敏感,而又容易生事的生意,哪怕这几项都非常非常的赚钱,要比徐坞底下的生意赚的多多了,而且以徐坞的实力,既然能够经营得起马场,那么以它的实力,去经营这几项生意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徐坞并没有插手,对此,贺兰玥有点看不懂了,不明白为什么?是在忌惮什么吗?可是,经营这么几项的商家很多,也没见人家怎么着呀?那么大的马场都屹立在那里了,若是怕皇家忌讳的话,也不差这点吧?徐坞经商多年,有自己的人脉,该打点的关系应该也都打点了,而且当今皇帝政治清明,只要安安分分的,遵纪守法,……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考,贺兰玥转头看过去,见一位身着灰蓝色长衣的丫鬟捧着一个方形雕绘托盘端着一个喜上眉梢花样的汝窑汤盅走了过来,看到贺兰玥后,笑道:“贺兰姑娘,我来邓大娘送汤来了。厨下担心邓大娘连着吃了几天的灵芝花胶乌鸡汤,吃腻了,所以今天的汤是虫草党参黄芪淮山老鸭汤,有调补肝肾、补气养血的作用。”

  “多谢姑娘费心,还劳烦姑娘亲自跑这一趟,实在是辛苦姑娘了。”虽然莫落舒说她和幺姑是徐坞的客人,但是贺兰玥知道,哪怕是客人,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更何况,她和幺姑在徐坞的下人眼里还不定是什么呢,所以保持着礼貌,一面和对方客气着,一面忙起身把托盘接了过来,笑道:“姑娘若是有事就先忙去吧,剩下的我来就行了。”这丫鬟往菊院送了好几日的养生汤,知道贺兰玥的习惯,所以并没有和她争,将托盘交给了她,退了出去。

  贺兰玥端着托盘进了屋,用手感觉了一下汤盅的温度,看了躺在床上还在睡觉的幺姑一眼,又看了一下时间,将汤盅放在保温捂子里保温,准备等过一会她醒了再给她喝。睡醒了的幺姑腰间垫着引枕靠在床头,贺兰玥手里端着一盅已经放得温热,入口温度正合适的老鸭汤,一口口小心的喂过去。喝完滋补养身汤,看到幺姑额间已是隐隐见汗,她又掏出帕子来,准备替她擦汗。

  幺姑拦住了她半空中伸过来的手,笑道:“还是我自己来吧。”贺兰玥将帕子递给她,幺姑接了过来,一面擦着汗,一面说道:“阿玥,虽然你曾经救过莫坞主,可是那个时候,莫坞主又是送你药丸,又是送你衣裙的,而且你还差点伤了人家,人家表现的非常大度,一点都没怪罪于你,所以就算有什么恩情,当时也了结的差不多了。莫坞主知道我们落难长安后,就派出人手,费尽心思在偌大的长安里找人,然后将我带了回来,给我请医送药,这也就罢了,如今还每日派人送调养身体的汤水过来,里面用的补药非常昂贵,偏还推辞不了,这么麻烦人家,实在太不好意思了。我想着我的病已经确诊,曲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这才吃了几剂药我觉得已经好多了,又已经知道曲大夫就在六疾馆给人看病,有之前看病的渊源,若是在找上门去,想来曲大夫不会把我们拒之门外,既然这样的话,在哪养病不是养,不如我们回花零居吧。”

  虽然有救命之恩在那里,但是正如幺姑所言,贺兰玥也觉得其实莫落舒早已经还完了,而且真要说起来,反而应该是自己欠对方的才是,因此对徐坞的热情招待,她也觉得有点吃不消。在厨下送养身汤过来时,贺兰玥不是没有和莫落舒说过这件事,只是他说幺姑原本年纪已经不算轻了,自入长安之后,接连两场大病,又因为被庸医误诊,差点送掉性命,以至她的身体几乎被掏空,所以在给她治病的同时,顺便调养一下身体,只有这样双管齐下,不仅将病去根,并将身体养好,才算是真正的把病人治好,这才是医术高超的仁医手段。想要医术增长绝非一日之功,现在他这个由“庸医”变成“兽医”的大夫,短时间提高医术是不太可能了,但是往“仁医”方向努努力还是有希望的,所以她就不要推辞了。

  贺兰玥明知道莫落舒是在狡辩,但是因为担心幺姑,再加上自己囊中羞涩,没钱给给幺姑调养身体,无可奈何之下也就默认了对方的做法。如今听幺姑这么一说,她迟疑了一下,劝道:“幺姑,你就安心的好好养病吧,就算你的病好了,你的身体也还很虚弱的,这些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幺姑知道贺兰玥担心自己,若是她自己的事,恐怕她早就离开了,但是为了她,宁肯被人在背后笑话,也要厚着脸皮去占这个便宜。她为她着想,她也要为她着想才是,因此打断她:“阿玥,我的身体我知道,虽然病了两场,是弱了不少,但是还没有娇弱到需要天天喝补身汤的地步。做人要识趣一点,当初由莫坞主出面为我请大夫诊治,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只是我们在长安城人生地不熟的,并不知道哪位大夫的医术好,而且不过是一芥豆小民,也请不来什么好大夫,所以只能麻烦人家,但是总不能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连调养身体这事都由对方来做吧?前番欠莫坞主的人情是迫不得已,但是后面的则没有必要了。”叹了一口气,将手帕还给贺兰玥,语重心长的说道,“阿玥,这世上什么债都好欠,唯独人情债不好欠,好欠不好还呀!”

  如果不是为了幺姑,沈彧从小到大对她的教育,让她根本无法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莫落舒的这份好意。哪怕是为了幺姑,她心里也总觉得受之有愧,有点不安。这和她对莫落舒是否动了心无关,相反,正是因为动了心,所以她的态度更无法坦然。如今听幺姑这么说,她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是搬回花零居住吧。”既然做了决定,她片刻也不想耽误,说着起身就外走,“我这就去和莫坞主辞行,等回来后我们就离开。”

  询问下人,知道莫落舒在花厅的贺兰玥往这边走了过来,快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和从里面走出来的孙伯打了个对面,和孙伯打过招呼后,她来到门外,从打开的门中看到里面聚集着不少人,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扣了一下门扉,看到莫落舒他们的视线投了过来后,笑了一下,问道:“我可以进来吗?”得到莫落舒肯定的答案后,走了进来。

  看到莫落舒竟然让贺兰玥进屋,在场的人都很震惊,虽然他们已经谈完正事了,但是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哪怕是闲聊,莫落舒也从来都不允许徐坞里的其他人掺和进来。问其缘由,他说他们现在做的是掉脑袋的事情,这种谋逆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则是为了保密;二则是为了保护坞里的人,因为一旦事败,其他人不知道内情,或许能够逃脱一命。

  莫落舒的后一个理由并没有得到手下的认同,谁不知道,皇家对于谋反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宁枉勿纵。真要事败,除了莫落舒这个身上有皇家血脉,作为赢夔的亲侄子,只需要他一个人死,剩下的,三族,七族,甚至九族都要受牵连。徐坞上下的人,不管知不知情,都逃不掉。不过他们并没有反对,也是基于保密的心理,毕竟一般人在衣食无忧,日子过得好好的情况下,没有几个活的不耐烦了,愿意冒着杀头的危险去作叛逆。当然,虽然莫落舒所说的保护之语,他们觉得不靠谱,但是徐坞里的这些人,他们毕竟和他们认识多年,相处得不错。如果有可能,他们也希望他们能好好的活着,所以他们现在谋划的事情真要败露,虽然他们能活下的几率很低,但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所以他们聚会的时候,徐坞里的其他人全都排除在外。但是这会儿,莫落舒却让贺兰玥进来了,贺兰玥不是徐坞里的人,虽然不算是打破他的原则,可是也足够这些人惊讶的了。

  感觉到其他人投在自己身上充满打量的目光,贺兰玥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用一种探询的语气问道:“是不是我打扰你们谈正事了?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可以先离开,等你们谈完了我再来。”

  莫落舒摇了一下头,指着左下手的一个空位,示意她坐下,笑道:“不必,正事早就处理完了,我们现在不过是坐在一起在闲聊罢了。”

  贺兰玥顶着众人的注目,在座位上坐下,为了转移他们的目光带给自己的压力,随口问道:“那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热火朝天的?”

  在座的只有邢风是在蝴蝶泉和她打过交道的,相比其他人和她更熟悉,他不等别人开口,抢先一步说道:“我们正在说这次朝廷出使南诏人选的事。”怕她不明白,进一步解释道,“前些天南诏国被越诏攻打,南诏派人到长安来求救,朝廷讨论后,决定派人出使南诏,为其解围。只是皇上似乎把这事看简单,派出去的正使梁纶虽然是当年言侯的后代,但是以前没有独当一面过,似乎担不起这么重的职责,而本该起辅助作用,甚至在正使不行,取代其职责的副使君不羁,虽然位居中书舍人一职,但实际上则是一位不学无术,只是靠着许家恩荫和帝宠立足于朝堂之上,这次跟着去南诏不过是想着去分功劳的纨绔子弟。”

  长安,作为大雍的都城,一国的政治中心,很多事件,官方都还没得到正式消息呢,各种小道新闻已在街头巷尾满天飞了。而且这地方的百姓,并不像其他地方的人一样,对朝廷大事不怎么感兴趣,很多时候,哪怕是贩夫走卒,最底层的民众谈论起国家大事来也个个头头是道,仿佛皇帝和那些朝臣们议事的时候,他们就在金銮殿上亲眼旁观一样。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有很多到长安来寻求机会,学成文武艺,准备卖与帝王家的人,他们在茶寮、酒肆、食馆、客栈、花舫等人流集中的地方,对朝堂上的事,更是大肆发表意见,颇有一番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意思。

  徐坞下面的飞马牧场,主要供应对象就是朝廷,所以关心朝堂上的动静,特别是这种可能涉及到战争的事,无可厚非,因为贺兰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关于南诏和越诏的事,在没来徐坞之前,她在外面走动的时候也听过那么一耳朵,不过到了徐坞之后,因为要照顾幺姑,她一直都没出门,所以对事情后继如何发展并不清楚,此刻听了邢风的话,她才知道朝廷的决定。

  贺兰玥眨了两下眼睛,对赢夔的任命,她有不同的看法:“不能吧?这样的大事,皇上怎么会草率决定呢?我听说当今皇上用人不拘一格,据说朝堂上的牛大人原来是乞丐出身,因为有才华,有能力,被破格提拔,如今已经是中书令了。梁正使以前虽然没有过独挑大梁的经历,但是很少有人一开始一上来就当将军的,大多数人都是从小兵坐起,然后才成为独领一军的将军。不过这也需要机会,如果没有机会给他展示能够独当一面才华,又怎么知道他不能担当重任呢?民间有句话,叫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话虽然糙,但是理不糙。我想梁大人能够被皇上选为正使,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功臣的后代,必然有特殊的地方,你应该没和梁大人接触过,又不了解他,怎么就觉得他担不起这个职责呢?”

  邢风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只是听莫落舒这么说,在这里鹦鹉学舌而已,他甚至都不认识梁纶,何谈了解,因此面对贺兰玥的质问,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此刻答不上来话的他不由得向坐在上首的莫落舒看了过去,见莫落舒正在低头喝茶,根本不理会他投过来的目光。见莫落舒这边指望不上,他又看向其他人,结果其他人左顾右盼,或是学着莫落舒,端起茶杯喝茶,或者低声交耳,或是装作低头研究桌面的花纹,……反正就是没有人肯出言帮他解围。邢风在心里暗自唾弃了一声这帮没义气的家伙,支吾道:“听说他从一个从九品下的小官,升到从七品下,按部就班的升迁,都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想必是没什么才能。”

  贺兰玥笑着反驳道:“邢大哥应该听说过‘一鸣惊人’的故事,焉知这位梁大人不是一位‘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人物呢?按照对方官职升迁的速度来品评一个人的才能未免有些太荒谬了吧?每个人都有擅长的,不擅长的,你让一个裁缝去酒楼做厨师,让一个篾匠去做屠户,恐怕不管他们怎么努力,生意都不会好。梁大人多年来升迁很慢,未必是他没有才能,也可能是他所在的职位恰好是他所不擅长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7kcy.com。废文网手机版:https://m.7kcy.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